波冷当年实习的成绩很好,幵业之后非常谨慎,经验也不少了。并且在他手里死掉的病人,家属决不会起哄;他尽有机会实地研究各种各样的病。这样的人会有多少牢骚当然是可想而知的了。天生的瘦长脸本来已经很忧郁,有时候表情筒直可怕:好比黄羊皮纸上画着一双眼睛,象太丢狒一样火辣辣的,神气跟阿赛斯德的一样阴沉。医道不下于有名的皮安训,自以为给一双铁手压得无声无臭的人,该有怎样的举动,姿势,目光,你们自己去想象吧。他最幸运的日子可以有十法郎收入,而皮安训每天的进款是五六百:波冷不由自主的要作这个比较。这不是把德谟克拉西所促成的妒恨心理暴露尽了吗?再说,这被压迫的野心家并没什么可以责备自己的地方。他为了想发财,曾经发明一种近乎莫利松丸的通便丸,交给一个转业为药剂师的老同学去发行。不料药剂师爱上滑稽剧院的一个舞女,破产了;而药丸的执照用的是药剂师的名义,那个了不得的发明便给后任的药房老板发了财。老同学动身上墨西哥淘金,又带走波冷一千法郎积蓄。他跑去问舞女讨债,反被人家当做放印子钱的。自从比勒洛老人病好之后,波冷没有碰到一个有钱的病家。他只能象只吃不饱的猫,在玛莱区拚着两条腿奔东奔西,看上一二十个病人,拿两个铜子到两法郎的诊费。要遇到一个肯出钱的病家,对他简直比登天还难。没有案子的青年律师,没有病家的青年医生,是巴黎特有的两种最苦闷的人:心里有苦说不出,身上穿的黑衣服黑裤子,线缝都发了白,令人想起盖在顶楼上的锌片,缎子背心有了油光,帽子给保护得小心翼翼,手套是旧的,衬衫是粗布的。那是首悲惨的诗歌,阴森可怕,不下于监狱里的牢房。诗人、艺术家、演员、音乐家等等的穷,还穷得轻松,因为艺术家天生爱寻快乐,也有得过且过,满不在乎的脾气,就是使天才们慢慢的变成孤独的那种脾气。可是那两等穿黑衣服而坐不起车的人,因职业关系只看到人生的烂疮和丑恶的面目。他们初出道的艰苦时期,脸上老带着凶狠与愤愤不平的表情,郁结在胸中的怨根与野心,仿佛一场大火潜伏在那里,眼睛就是一对火苗。两个老同学隔了二十年再见的时候,有钱的会躲开那个潦倒的,会不认得他,会看着命运在两人之间划成的鸿沟而大吃一惊。一个是时来运转,登上了云路;一个是在巴黎的泥淖中打滚,遍体鳞伤。见了波冷医生那件外套与背心而躲开的老朋友,不知有多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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